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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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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卓還是實話實說了,按照輩分來看,藍嘉與公輸錢和方來來是同輩,要叫路俏一句曾姑奶奶。

路俏聽林卓說完整個人都楞住了,回想起藍嘉那張神似自己母親的臉龐,她默默擡手揉了揉額頭。

#隨隨便便就讓我變成了老人家#

#百歲少女的艱難內心誰人能懂#

#本來只想教訓這幾個家夥一頓,現在是不是可以打斷腿扔出去了#

#陳大媽如果看見自己孫女被欺負了會怎麽做#

#身邊的小輩這麽多,我該如何做好一個老祖宗#

一個個的小想法在她的心裏翻滾著,在旁人看來,她木著臉眼神呆滯,似乎是大腦已經當機了。

公輸全全忍不住扭頭看了站在臥室門裏的女人一眼,自己該叫她什麽呢?阿姨?

不是吧?為什麽感覺自己的地位越來越低下了?

方來來也被這個神展開一樣的事件發展驚呆了,這麽一個手不能提肩不能抗遇到事情就哭哭啼啼的女人居然是祖奶奶的親人啊?

真是……出乎意料。

某人早就忘了,在他的“前世”,他最喜歡的就是菟絲花一般的女人,他有一個紅顏知己就是在被他從流氓手中救下之後才以身相許的。現在,方來來自己的審美取向已經改變了,而他自己還毫無所覺。

藍嘉也震驚,她爸媽去世之後,那些親戚的嘴臉讓她自我催眠自己沒有親人再在世上了,什麽舅舅姨媽,對自己的好都是假的,都是別有用心的。現在,她的面前又出現了一個跟她有血緣關系的人。

這個驚人的消息一度壓下了她心裏的痛苦、哀怨和其他的情緒。

“你到底是誰?”藍嘉不傻,曾姑奶奶這種拐了彎的親戚即使仍然在世也要將近百歲了,現在這個女孩兒明顯比自己要年輕。

藍嘉的眼眶還泛著紅,她的眉目與路俏記憶中的母親那麽相似,卻帶著與她母親完全不同的脆弱神情。

藍夫人的一生跌宕絢麗歸於哀戚。

她出身將門,十六歲嫁給了青梅竹馬的丈夫,生下三個女兒一個兒子,為妻為母都特立獨行。

在丈夫鎮守邊關的時候她可以執掌路家上下,甚至身懷有孕還被接入皇宮作為人質的時候她也坦然自若,更是在戰事不利的時候可以跨馬橫刀馳騁疆場,更可以駕船破浪痛擊虜寇。

這樣絢爛的一生,終結於她丈夫的死亡,在那之後長長久久的時光中,在她女兒一遍遍的懷想中,她選擇去死的原因被她女兒找到了——她活著,最好也是全家沒入奴籍,她死了,她的兒女還有一條生路。

事實確實是如此,藍棠的死為路俏爭取了時間調換了弟弟,也間接地讓路俏等到了景頌月來接她的人。

只是那個目睹了母親死去的路傜瘋了,她從高高的閣樓上跳下來,像是一只剛剛想要學會飛翔卻失敗了的雛鳥,斷掉了自己的脖子,也斷掉了路俏的前半生。

直到死,藍棠也不曾流過淚,她的雙眸永遠生機勃勃,她給與自己女兒的精神支撐永遠熾烈又果決。

眼前的這雙眼睛不屬於母親,路俏很清楚這一點,可是她依然會心痛,尤其,她還是自己小舅舅的後人。

“我……我有一個小舅舅叫藍素,他永遠知道自己該做什麽,錯了也不後悔,只會用生命去彌補。我的母親叫藍棠,有一雙和你很像的眼睛。”

那跪趴在地上的三個人都被路俏無視了,她直行向前走到藍嘉的面前,踩過了趙宇的大腿和肩膀。

趴在地上的男人只覺得像是有一輛裝甲車從自己的身上碾壓了過去,腿和肩膀的骨頭都能聽到因為不堪重負發出的細微聲響。

“你沒事了,這些人以後再也不會傷害你,只要你認準了自己想走的路,我就能讓你的前面是一片坦途。”路俏這麽說著,輕輕拍了拍藍嘉的肩膀。

聽到路俏這麽說,林卓立刻在心裏開始打腹稿,今天這三個人有蓄意綁架、擅闖民宅兩個罪名是可以定下的。至於其他的這樣這樣那樣那樣,第一是沒有證據,第二是會往藍嘉的傷口上撒鹽,那就不能用了。

這樣的話,懲戒起來不過癮啊。

林卓正想著,就看見了藍嘉房間墻壁上那些可愛的熊貓照片。

“想要偷國寶?”他自己都被自己神展開的想法逗笑了,笑到一半,他突然有了一個想法,偷圓滾滾的國寶肯定是不靠譜,那麽窺探路俏這個“瘦小國寶”呢?

“你們知道她是誰麽?”林大保姆用鞋尖兒戳了一下趙宇的臉,面帶微笑地說,“她叫路喬,就是一百多年前終結了墜星之戰的大英雄。”

三個人或是昏昏沈沈或是戰戰兢兢地聽著,他們不知道,因為林卓這短短的一句話,他們就要在一個封閉的小島上度過至少四年——如果是普通人只要確認了沒有問題就會獲得80%的自由,他們犯下了刑|事案|件,就只能被“順便”監|禁了。

“他說的是真的麽?”在幾天之前,如果知道自己的面前會出現一個傳說中的英雄,藍嘉的膝蓋會軟,可是現在,她沒有。

她用自己也沒有預料到的平靜語氣發問,救世主又怎麽樣呢?無論她救了多少人,打了多少仗,手上沾了多少血,她救了自己,在今天,在這裏。

傳說歸於過去,拯救卻在現在。

藍嘉深吸了一口氣,看著路俏點頭,她又把這口氣吐了出來。

“你是我的親人麽?”

“是。”

在短暫的靜默實話,二十八歲的女人抱著比她瘦比她矮比她看起來年輕的女孩兒哭了起來。

真正的嚎啕大哭,聲音嘹亮得讓習慣安靜的卿微悄悄帶著兔子挪到了姚全全的身邊。

很多女人哭的時候常喜歡傾訴,在滑落的淚水與低聲的啜泣之間讓人們體驗到那種視覺、聽覺與味覺的多重疊加。

今天,藍嘉知道了那種穿雲裂帛的哭根本就不是真正傷心的時候,因為嚎哭本身已經要用掉所有的力氣,懷想與訴說都不如眼淚更加真實,她也似乎真正明白了自己的命運——無依無憑,無著無落,且得且失。

這是一個弱者需要借口才能活下去的時代,藍嘉曾經給自己的人生找了無數的借口用來包裝她自己為了婚姻而不顧一切的那份“孤註一擲”。

現在所有讓她的沾沾自喜過的“犧牲”都成了笑話,藍嘉卻並不覺得尷尬和羞愧。

在路俏的懷抱裏她似乎汲取了無窮的力量,這個沈默的只會用手輕拍她後背的女英雄似乎並不擅長安慰與寬解,可她的安靜與包容卻恰到好處。

有時候,一個人並不需要另一個人戰勝了全世界去解救他,他們只需要有人放縱他們的癡與傻,讓他們知道這個世界上還有人更給他們另一份帶著體溫的支撐。

“我是不是愚蠢透頂?”在一輪嚎啕之後,藍嘉抽泣著問路俏。

“沒有。”路俏慢吞吞地搖頭,“愚是無知,蠢是妄動,無知可以用見識填補,妄動可以用修心改正,都沒有無可救藥。”

“如果沒有你,我今天……”

路俏又搖頭:“沒有我,你還有你自己。”

每一個不肯向命運屈服的人,總會獲得善待,即使沒有救世主,她們也能在痛苦化作的泥濘中培植出美麗的花,用隱忍、堅強、善良、勇敢去拯救自己。

做一次自己的“救世主”。

聽見這一句話,藍嘉掛滿了淚水的臉轉向路俏,在路俏毫無表情的臉上,藍嘉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能看到那麽多掙紮與不屈之後終將獲得的勝利。

藍嘉哭的更響了。

在房門之外,卿微的手指輕動了一下,那即將被改變命運的人還是被改變了未來,她的生命像是涓涓溪流,原本該匯入小河,卻被人強行扭向了死水的池塘,現在——她的未來是浩浩東流之江河,日夜奔騰,再難止息。

一個小時之後,藍嘉走出了房間,她換了一身衣服,短發也重新打理了起來。

彎下腰,似乎有什麽地方變得不一樣的女人看著自己喜歡了那麽多年的趙宇,眼神像是看著一個陌生人。

此刻趙宇已經被方來來扒了個精光,就剩下幾個布片掛在襠部,還是因為卿微怕自己長針眼才讓那個一邊扯衣服一邊下黑手的健壯少年留了這麽點遮羞的東西。

這樣的趙宇,什麽敦厚老實都看不出來,什麽情義深藏更像是個笑話,藍嘉看著這樣的他,在想想自己,突然覺得無限的恐慌。

她恐慌的不是自己愛錯了人,而是,自己根本沒有自己想象中的那麽愛他,那麽心甘情願地為他付出一切。

盡管在過去的幾年中她把他當做為自己遮蔽風雨的避風港,也當成了自己將要一生追求的事業,她催眠著自己去愛他,催眠著自己去當一個賢妻良母。所以她在騙局揭穿的時候崩潰,在未來盡毀的時候哭泣。

可是現在,藍嘉發現,自己根本不愛這個男人,或者說,她愛的是自己臆想出的生活,而非這個男人的個體。

她沒有自己想象中那麽以感情為上,這比她認識了十個渣男還要讓她驚訝。

她心心念念的小日子……只是自己安慰自己的麻醉劑而已,因為她自己不肯承認自己是孤獨的、不完美的、不符合別人期待的。

這也是她會被徐阿姨影響到的原因。

“真好。”藍嘉直起身,無論她到底是個怎樣的她,這些人想要傷害她是毋庸置疑的。

“我沒有真正地愛過你,只是做了一場昏昏沈沈的噩夢。”

她看著那三個人,慢慢地笑了:“我發誓,我會過得比你們想象的最好還要好。”

從另一個城市匆匆趕回的公輸錢用控魂絲打開藍嘉的家門,看見的就是那個眼眶微紅卻面帶笑容的女人,她掄起羽毛球拍狠狠地打在一個裸|男的臉上。

“你們讓我做了一個糟糕的夢,我就讓你們一輩子都活在我的陰影裏。”

藍嘉這輩子都沒想過自己會說出這麽氣勢縱橫的話,在說出來的時候,她只覺得一陣的舒暢。

似乎有什麽東西從她的身上被徹底剝離,又有什麽新鮮的充滿了生機的東西註入了她的血與肉中。

徐阿姨看著這樣的藍嘉,忍不住想要發抖,剛剛路俏撕扯她的衣服,她不過是感覺到了威脅,現在的藍嘉讓她感覺到了恐懼。

她所崇尚的那一切,還能維系下去麽?

沒有了信任她的年輕女孩兒,她所想要宣揚的東西會不會就像現在的她一樣,只能衰老腐朽,變成無人問津的垃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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